第(3/3)页 伍洲豪低吼一声,第一个冲进了雨幕。 第十五天。 雨终于停了。 久违的阳光刺破云层,照耀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。 但阳光并没有带来温暖,反而让那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变得更加浓烈。 307高地上。 伍洲豪靠在一辆“盘古”坦克的炮塔上,手里紧紧攥着那面红旗的旗杆。 他的身上全是伤口,血已经流干了,结成了黑色的痂。左腿被弹片削去了一块肉,白骨森森。 但他还活着。 在他的脚下,躺着几十具共和国士兵的尸体,以及他带来的那几十个兄弟。 小刘就倒在他身边两米远的地方,手里还死死地掐着一个敌人的脖子,两人的姿势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。 “赢了……” 伍洲豪看着山下。 阳光下,那支曾经不可一世的共和国装甲集群,彻底崩塌了。 由于失去了制高点,又深陷泥潭,剩下的几百辆“盘古”坦克成了活靶子。 革命军的步兵们,拖着最后几门还能用的反坦克炮,爬上了高地,对着下面的“铁王八”开始点名。 轰!轰!轰! 每一声炮响,都伴随着一团火焰的升腾。 郭勋奇的防线,终于崩溃了。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少爷兵,在经历了半个月的地狱折磨,又看到最后的希望破灭后,彻底丧失了斗志。 他们打开舱盖,举着白旗,从坦克里爬出来,跪在泥水里,哭喊着投降。 “别杀我!我投降!” “我有钱!我家有黄金!别杀我!” 看着这群痛哭流涕的俘虏,伍洲豪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。 他只是觉得累。 深入骨髓的累。 他慢慢地滑坐下来,从怀里掏出那块银色的怀表。 表盖已经被撞瘪了,玻璃也碎了。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它。 照片上的邓怡,依然笑得那么温婉,只是染上了一丝血迹。 “阿怡……” 他用粗糙的手指,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人脸。 “我做到了。” “我还活着。” 视线开始模糊。 耳边的炮声渐渐远去,取而代之的,仿佛是晋中大学里那悠扬的下课铃声。 他看见邓怡抱着书,站在阳光下的林荫道上,笑着对他招手。 伍洲豪的嘴角,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。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,头歪向一侧,那块怀表,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,掉在满是血污的钢铁上,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。 嘀嗒。嘀嗒。 秒针依然在顽强地走动着。 就像这个新生的世界,在废墟中,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。 风,呜咽着吹过裕城平原。 陈庆之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战场上。 他的靴子上沾满了黑红色的泥浆。 放眼望去,这是一幅怎样震撼而又惨烈的画面啊。 方圆几十公里的平原上,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坦克的残骸。 有的还在燃烧,冒着滚滚黑烟;有的已经被炸成了碎片,散落一地;有的半截身子陷在泥里,炮管无力地指着天空,像是在质问苍天。 六千辆坦克。 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工业奇观。 如今,全部变成了废铁。 这里不仅埋葬了钢铁,也埋葬了南北双方近十万名年轻的生命。 陈庆之停下脚步。 在他的面前,是一辆被彻底炸毁的“燎原”坦克。 而在它的对面,是一辆同样报废的“盘古”。 两辆坦克的炮管死死地绞在一起,如同两个至死方休的仇敌。 陈庆之伸出手,抚摸着那冰冷的装甲。 粗糙,坚硬,带着死亡的余温。 “总司令。” 沐渊亭跟在他身后,声音低沉,“统计出来了。” “念。” “我军投入‘燎原’坦克一千八百辆,‘海燕’战机三百架。战损……”沐渊亭顿了顿,喉结滚动了一下,“战损率,百分之百。” “无一幸免。” 陈庆之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,但他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地问:“敌军呢?” “敌军投入‘盘古’坦克四千辆,各类战机五百架。战损……五千八百辆坦克,飞机损失一百二十架。” “郭勋奇的装甲主力,全军覆没。他也……在突围途中自杀了。” 惨胜。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惨胜。 革命军用一代人的血,硬生生地把沐瑶的工业化大军,拖进了坟墓。 “伍洲豪呢?”陈庆之忽然问道。 沐渊亭沉默了很久。 “在307高地上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发现的时候……手里还攥着那面红旗。” 陈庆之猛地闭上了眼睛。 两行清泪,顺着他满是胡茬的脸颊,无声地滑落。 那个阳光帅气的年轻人,那个会在课堂上给心爱姑娘捣乱的伍教授,那个发誓要为了新世界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战士。 终究,还是没能等到回家吃肉的那一天。 “厚葬。” 陈庆之深吸了一口气,重新睁开眼睛。 那双原本温润如玉的眼眸里,此刻只剩下了钢铁般的坚硬。 他转过身,看向南方。 看向那片依然笼罩在阴云之下的天空。 他知道,这场仗虽然赢了,但战争远没有结束。 这只是沐瑶给他上的第一课。 用六千辆坦克的残骸,用十万人的性命,给他上的一堂关于“工业化战争”的血腥课程。 “云娥妹妹……” 陈庆之在心中默念着那个名字。 “你看到了吗?” “这就是你要的答案。” “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逼我成长,来逼我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……”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。 “那么,恭喜你。” “你做到了。” 风更大了。 卷起地上的硝烟和尘土,将陈庆之的身影拉得孤绝而又修长。 在这片巨大的坦克坟场之上,一位真正的领袖,踏着鲜血与钢铁,终于完成了他的蜕变。 而在遥远的南方海州。 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总统府内。 一份战报,静静地放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。 虽然看不见那个人的表情,但仿佛能听到一声轻轻的、带着一丝欣慰与疯狂的叹息,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。 “学费交够了。” “接下来,该考试了。” 第(3/3)页